我扑了上去，抱起他，大吼：“你不準死，不準！听到没？你答应要扛我一辈子的，你亲口答应的……”
“欧景易，放我下来！华成在里面，在里面啊！”我发狂地踢着，喊着，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群刀影，把李华成包围起来。
流不尽，散不开，菊花的泪，在春去冬来，徘徊，流连……
“你爱她吗？如果喜欢，把她带回来吧，总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我闭上眼，不想看他的双眼，怕一看，眼泪又会掉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为什么这么淡？妳不气？”他走到我跟前，站着，由上往下看着我。
“不要！李华成，你不能丢下我！”我挣扎着，欧景易扛起我，带着血，奔出门外。
“我想，再陪他一会……”我看着墓碑，眼泪早已哭乾，早已落尽。
我抬头，看见欧景易的眼里有着一丝温柔，剎那间，我恍惚地以为，那是李华成的双眼。
“兄弟，上啊！”海虎抽出西瓜刀，眼红地往里面冲。
我坐在沙发上，头上还绑着绷带，冷眼看着他替我倒杯热水。
我，又何尝不想念当初那朵圣洁不染的雏菊？
又何尝不想，当初那种单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反手抱住他，他的泪濡湿了我的衣角，我的泪落在他胸前。
“不用了，当初我自己怎么出来，我就怎么回去。”我幽幽地望了李华成的墓碑最后一眼，摘下一朵菊花，放在欧景易手里，“谢谢你这六年来的照顾，我不会忘记。”
我抱住他们，流下眼泪。
淡？我还能怎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不想做你的包袱，你喜欢的，就去吧。”
“欧景易，如果你爱我，成全我吧！”我抬起头，恳求他。
李华成，你这辈子还没陪我走完，还没，还没……
“李华成，后悔太晚了！你还欠我一条命！记得吗？六年前，你自己说你欠我一条命的……你的命是我的，你不準死！不准、不准、不準！”我伤心欲绝地大喊，希望能喊回他的神智，喊回他的生命。
“为什么？为什么妳变得这么淡？”他丢了手上的玻璃杯，跪了下来，怒吼着。
我背起满身是伤的李华成，咬着牙，一步一步踏出这人间地狱。“李华成，听见没？你不準死……”我的声音克制不住地抖了起来，眼泪疯狂地掉下来。
我背上同样的背包，关掉了李华成家里的电灯。
李华成！你不準死！
落在谁的心头，化成谁的泪？
我转身，“欧景易，你自己小心，不要……变得跟李华成一样，有机会就抽身吧！”我一步一步地离开他，决定离开这六年的恩恩怨怨，离开这六年的爱恨情仇，离开这风风雨雨。
欧景易眼中闪过痛苦的眼神，他抓起我的手，“我不去找妳，其它人呢？妳走不掉的，走不掉的！妳要有人保护妳，就像大哥以前那样护妳！”他狂摇着头，急急地说着。
当初是这样一个背包离开家的。
记得吗？我的命……
对不起，欧景易，原谅我的自私，只是少了李华成，我真的再也不会对这一切留恋，少了他，谁能陪我走下去？谁？
“欧景易，你知道为什么我淌进这混水？”我摸了摸小腹，淡淡地说：“因为李华成。因为他，我才逃家、休学、让自己堕落。现在，他人走了……我，对这一切，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我背起他，海虎冲过来护住我们，“嫂子，快带大哥走！”
“景易，认识你很好，不管任何一个人，我都不后悔认识你们。只是现在，我真的想回家了，真的很想回去了。”累了，真的，好累了……“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吧，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答应我好吗？孩子，我会自己照顾的。”
“大……哥在里面！去！快去。”他跌落，却还是死命地用身子护住我。
我推开欧景易的身子，拉住小胖，“你护他！”抢过他手上的开山刀，我也奔回里面。
还没啊……
我吸了一口气，“六年了，我真的累了。景易，我想回家了。”
“回去？可是……妳……”
“小、小雏菊……对、对不起，我一直……很爱妳……很爱，很爱妳。妳说的如……如果可以回到以前，我、我也……也想回到以前。”他气若游丝地开口。语气还是那么柔……柔得我肝肠寸断。
我知道，我不会孤独，在我身体里，有另一个生命陪着我，陪着我，走过春夏秋冬。
再见了，我的家，我寻找幸福的家……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劈开挡路的人，在血海中搜寻着李华成的影子。
“爸、妈，我回来了！”我放下背包，跪了下来。
眼泪掉了下来，我看到一身是血的李华成卧倒在血泊中……
打开阔别六年的家门时，我看见父亲白了的头髮，他一脸错愕，伴着母亲的满脸忧愁。
李华成勉强一笑。“我……我知道妳没后悔，可、可是我后悔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老泪纵横，当年的愤怒早已化为悲痛。
“小雏菊，跟我吧！我替大哥照顾妳。”他把我抱得紧紧的，坚决地说着：“妳知道的，为什么我从不叫妳嫂子？因为，我一直很喜欢妳，一直很喜欢。我不想承认妳就是我大嫂……”
“易哥！”门外，海虎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扶住欧景易踉跄的身躯。
幸福，我找过，我以为，那年，那样，就是幸福……
落花般的雨滴，飘零。
一个踉跄，我跌倒在地上，我痛苦地抱住李华成，他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条命，我下辈子……还妳……”他的手画过我的脸，那么淡，那么轻。
“李华成，我不管什么以前，我要的是现在，我没有后悔过，你听到没？我没有……”
欧景易捏紧那朵菊花，目送着我的身影离开，眼里有泪，口里喃喃地说：“抽身？有机会吗？有机会吗……”
风吹起，菊花片片飞，落在树梢、地上、坟上。
李华成的身子僵了一下，回头，愧疚和痛楚写在他眼里。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小雏……”他欲言又止。
“我会离开台湾，等时间过了再回来。”
我想，他和我，今晚，都体会了这句用血刻出来的话，无奈，人已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疯狂地吻着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是我害了妳，我却……不敢面对，只好逃，越逃越窝囊……”他捶着地面，像头发狂的野兽，不停地喊叫着。
听到没？不、准、死……你是我的命。
我知道，我们一起流过血，我们的血交缠着，分不开。现在才知道，原来除了血，我们的泪，也是在一起的，也是那么无奈地交织在一起……
李华成开着车，载我回到了我们的“家”。
关上门，我把钥匙留在信箱。
后来发现，幸福，只是昙花一现。
为什么？为什么？
“小雏菊，雨越来越大了，走吧。”欧景易撑着伞，替我挡掉雨，怜惜地说着。
李华成跪在我跟前，一脸空洞，过了好久，他突然大吼一声，重重地一拳捶上墙壁，“我一点都不爱她，我只是想妳……小雏菊，我看到她，想到当年的妳……”
“小雏菊，妳这样，大哥会不安心的。”欧景易突然抱住我，我没有反应地让他拥入怀。“在大哥面前，我问心无愧。小雏菊，大哥已经走了，妳得为将来的日子好好打算。”
“可是……妳有身孕，一个人怎么照顾小孩？”他不再抱我，只是把伞靠近我，让伞能挡掉雨滴。
“我……我……我答应妳，不再去找妳。”他咬着牙，痛苦地说着。
一件大衣盖上我，我抬起垂下的眼睫毛，空洞地看着身边的人。
我静静地站着。让雨、碎花，淋湿了我全身。
猛然间，我看到他流下眼泪，“我……好想……当年的妳啊……”他颓丧地抱住头，痛苦地流下眼泪。
“大哥！”欧景易回了头，愤怒地喊着，却也只能带着我逃，拚命地逃……
我抽身了，踏出这江湖了，只是，那是用我的血、泪，和爱人的命换来的……
“我送妳回去。”
我推开他，摇了摇头，“谢谢你，我不能。”
菊花的花瓣儿，随风。
“李、华、成！”凄厉的声音，由我口里传出，李华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身子倒下，血狂喷了出来。
“我见过那女孩。”问题，总是要解决的。
我流着泪，看着李华成的无助，他也有哭的时候……
“小雏菊，走！走！欧景易，带她走！”李华成回手一刀，替我挡下那致命的一击，他把我推开，推到欧景易的怀里，喊着。
“问得好！我是为什么啊？”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愤，我疯狂地站了起来，拉着头髮，尖声叫着：“为什么？我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我为什么染头髮？我为什么耳上穿了十几个洞？我又为什么把自己穿得这副德性？”我泪流满面，痛苦地喊着：“我是为了你啊！李华成，你懂不懂？为、了、你！你！因为我爱你……好爱你，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啊……不想让你一个人扛，不想拖累你……”身子软了下去，我跪坐在地上，哭着，把这几年的泪、惧怕、不满全部回给他。
下辈子，我不要下辈子……
一个礼拜后，我出了院。
没有温度……
谁告诉我？
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