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你的负担?”我想起兰姊的话,心里有点酸,我只是照着我的感觉去爱他……单纯想爱他罢了。
“我也很爱,而且绝对比妳爱得多。”我淡淡地说着,心里的痛,无法形容,“就是因为爱,我才对妳的事默默不问,妳当我真聋了?还需要妳来提醒我?”
有一股想流泪的感觉,我又何尝不是?只有你,只有你李华成才让我觉得我还活着,你,是我世界的重心。
包厢里,只剩下我和欧景易,我咬着下唇,屈着脚抱起头。欧景易则是锁上了门,静静地坐在我身边。
我送上我的唇,认真地吻着他。让他知道,我有多爱他,多需要他。
“阿易那小子是不会,别人呢?”突然,兰姊一声不吭,我正想开口问她怎么了,她比了比嘴唇,要我噤声,然后站起来轻轻地走到门口。
“是我,是我要欧景易带我来的,你不要怪他。”我站在原地,开了口。我知道,李华成现在一定很愤怒,他生气的时候,通常不会说话的。
一旁的小辣椒开口了:“妳好不要脸,妳当妳是谁?妳不过是成哥的玩具,他碰不到嫂子时,拿妳发洩的玩具!”
“李华成不会。”他是我的幸福,我也是他的幸福,他没有必要跑。
睁开眼,白色的床单,淡淡的药水味。
那年,我是在这条路上扑进李华成的怀抱……
“欧景易,今晚在哪里飙车?”我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泪和血,洒在中正路上……
那一吻,有点变质,像一个没有了爱的吻,只剩慾望……
李华成很不喜欢那些人跟东跟西地跟着我,说会把我教坏。
“老大在做什么妳又不是不知道,辣椒她们能砍人,妳能吗?”他点烟,“老大位子越扛越大,得罪的、眼红的越来越多,别说别人,连自己人都要防了。”他吐了一个烟圈,淡淡地说着,少了平常的嘻皮笑脸,“道上已经有话在传,传老大有个女人,弱得像朵花,手指头一捏就碎。妳说,妳要是露了脸,给人抓了,老大会怎样?”
耳上,十二个耳洞挂着的银环,清脆地响着;脚上的细跟凉鞋,踏着楼梯,传出一阵阵清亮的脚步声。
“乱说,妳不是。”他看我红了眼眶,大手一拥,把我拥入了怀中。
他蹙着眉,抹掉嘴角的血迹,“让我进去看她。”
他挥掉了我的手,“站到我后面去,别动!”
李华成在做什么,我终于明白了。
她不说话,闷哼一声。
瘦小的身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畏惧地看着我。
“小雏菊,我已经二十四了,早不飙机车了。”
我听了,心头闷闷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妳知不知道,欧景易可能会因为那一刀躺在医院?妳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欧景易呆了一下,摇摇头,“我让妳出去,老大会砍死我。”
他一推,范东踉踉跄跄地跌了出去。
“现在?”小雏菊眼神空洞,彷彿我的问题是那么困难,那么难以回答……
“谁砸她?”李华成没有鬆掉手上的力道,冷眼全场一扫,看见我额头的伤口,嘴里带着愠气问。
看着莫莉的脸变了色,我挥了挥手,要辣椒住嘴。“妳爱他?”
“妳喔!还要跟华成闹多久?他三天两头来我家,快烦死我了。”趁着牌友还没有来,兰姊拉住我,问着。
这是道上传的话。
没有温度的房间,月光从窗前洒了进来,晶莹剔透的泪,从我眼角流下。
“大哥!”欧景易又惊讶又惭愧地站了起来,其它的兄弟也都一脸诧异地看着李华成,却不敢开口。
我记得,醒来的时候,我身上不是我的衣服,是欧景易的,欧景易的衣服下,我是赤裸的。
“成哥带另一批人去找妳。”他们分成三批人,整个高雄地找。
刀落,血,沾满了我的手……
在看见进门的人儿时,我的笑,狠狠地,冷冷地,僵在我脸上。
“妳知不知道妳在干嘛?”他大吼。
猛然,欧景易伸手推了我一把,“小雏菊,小心!”
“为什么我不能露脸?小娟、辣椒她们都能?”我抬头,看着他,眼中儘是不满。
门开了,一个修长的人影走了进来,我睁眼看着,认出来是欧景易。
“妳……”他下巴掉下来。
坐在我身边,一脸憔悴的,不是李华成,是欧景易……
“今天比较早回来?”我脱掉浴巾,背对着他,找起我的衣服。
不再是包袱,不再是用手一折即断了的柔弱雏菊……
我居然没有死。
“现在呢?”我敲了下键盘,看着她问着。
“小雏菊,要不要玩一把?”兰姊叼着烟,手摸着麻将,笑着跟我说。
他低笑了一声,揉揉我的头髮,“那是欧景易他们叫着玩的,我是大哥带大的。”
欧景易一手拦住他,脸上带着不屑,“睡了,你不用进去了。”
他这一年,不过偶尔到一些酒店、卡拉OK走走,也很少看他飙车了,他到底是什么带头?
“我才十九,认识你们那年,你们也才十九。你带不带我去?不然我可以自己去。”我站起身,準备离开。
血从我额前缓缓地流下,一股痛楚,从脑门直传我的心口。
我只是缩到一边,望着李华成,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开口柔声说:“妳跟兰姊去,我和龙哥有事,等等找妳。”
“不会。”
“成哥这一年都来找我,只要妳和他吵架,那天晚上他就是在我家。”她笑了。
我不要,我不要做包袱……
流言,早已满天飞,我不是没有听过,我只是不想求证,我只是很累罢了……
会要了李华成的命?
“找我?”我恢复了平静,看着她。
我努力压制胸口剧烈的起伏,扯出一个笑,“名字?”
“不用找了,叫小四那边的人过来,我去看看。”我站起身子,甩了甩卷烫的长髮,拉了拉上衣的细肩带,拉直了黑色的皮裤,带着小辣椒,往楼下走。
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懂,就是懂我才要出去。你们都说我弱,所以我更应该学,不是吗?永远把我关在笼子里当金丝雀,不会有用的,我这包袱只会越来越重。”吐了一口气,“我跟了他,就得学着过你们的生活,不是吗?”
门开了,李华成带着焦虑,走近我身边,我睁眼看着他红肿的嘴角。
我握紧手上的玻璃杯,“你不让我出去,我叫强暴,你信不信?”
他现在是五釐寮的扛霸子,手下有一百多个人,帮忙龙哥管理他名下的KTV、卡拉OK,和一些酒厅。
迎面而来的车子发出巨大的喇叭声,刺眼的车灯让我睁不开眼,我却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脑海里,浮现李华成当年戏谑的笑,和那句“小雏菊,妳是我的,懂不懂”。
爱情,真的那么难、那么苦吗?
一个憋三小弟,吶吶地走出来,默认。
有时候,我会哭着替他裹伤,他还是会扬着那嘲谑的笑容,拉住我的手,小雏菊小雏菊地叫,好像他身上被砍出来的伤是假的。
“为什么你们不喜欢我?”我鼓起勇气问着。
他们全部点头,一下又一下,坚决而肯定。
我还是摇头。
“惊讶吧?”穿上衣服,我坐了下来,“痛的不是这些疤,是这里。”我指了指心,“妳知道我跟李华成几年吗?五年,不多不少,五年!这五年,我被追杀过,我堕 胎过至少三次,还有……”我叹了一口气,“我还被轮奸过。”
迎面而来的是一只碎了的玻璃瓶,往我脑门砸来……
“让她们进来。”我想看看,想看看是什么,能迷住李华成。
走出包厢,我往北区走去,每走一步,我都可以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酒店不大,从三楼到二楼北区,几分钟而已,我却觉得一步比一步难走,一步比一步艰辛。走到北区的门前,我听到里面传来的哀嚎声。
“小雏菊,抓了她!”一个看起来不比李华成大几岁的人,喊了一声,几个人冲了过来。我还来不及反应,欧景易伸手一抓,把我抓到身后,开山刀一挥,血在我眼前散开……
“我学不会,第一次想学,又给欧景易惹了麻烦。”那条怵目惊心的血痕,我还没忘。
“莫莉。”女孩开口,声调柔柔的。
“不是。”
“她们……她们说是……说是……”小辣椒结巴着不敢说。
他只好吞回到了口中的话。
为了李华成!为了李华成!
什么是黑暗?我现在知道了,李华成的世界就是黑暗。
一定会懂。
我跨坐在机车上,戴着安全帽,欧景易则不满地抓住车头,在狂风中喊着:“我载妳!成哥人在台中,我不能让妳出事。”
我们拚命往门口跑,突然一个人拦出来,抓住我的衣领,我开口叫,只听到兰姊喊了一声:“为了李华成!”她也被一个人拎住。
是吗?
“糟了!”兰姊低叫一声,拉着我进厕所,把放在储藏室的两把水果刀拿出来。
他愤怒地咆哮着,连续问了四次为什么,最后那句根本是用吼的。
我从小雏菊变成了老大的女人。
进来的两位女孩,我不用问,就能知道哪一位是主角,她留着短短的头髮,不施脂粉,有着天然的清纯、清秀。
“算了,去就去。应该也解决了,不过妳可要跟在我身边,别走太远。”他叹气,站起身子,抽出沙发后面的开山刀。
我问他什么意思,他只说没有。
“妳啰哩巴嗦的很烦耶,我是来跟妳说成哥……”
泪像断线的珍珠,在夜里,散落在空气里,洒满我的脸……
“我忘了这里是宋贵的地盘,要死!”她扣上外套扣子,“小雏菊,没砍过人吧?”我摇了摇头,看着兰姊,她突然无奈地一笑,“我以前也没有,跟了龙哥就学会了,因为我不想做包袱。”包袱?兰姊以前也是包袱?我看着她纤嫩的手,和带着几丝皱纹的眼角,她的脸突然有一点沧桑……
“李华成会保护我。”为什么他们都说我弱?弱又如何?有李华成,不是吗?
“做什么?”他捻熄烟,口气里带着讶异。
“住……住手。”范东不停挣扎,双脚踢着地面,喘着气说。
“小雏菊。”我没有说话,是李华成替我回答的。
我并不反对,我只觉得很新鲜。
以前李华成没有弱点,现在有了。
“小雏菊,来,他们男人说话,我们去别的地方。”兰姊站起身,伸出手来,要带我走。
我甩开他的手,催紧油门,煞车一放,让机车像脱缰的野马,飞奔而去。
“洛心,妳说,爱情值多少?”小雏菊看着桌面,问着。
他翻过身,侧着身子,看着我,眼神还是一样温柔,他看我的眼神从来没有变过,永远那样柔,柔到能把我化掉。
走过的人,就会懂。
好啊,我这正牌夫人没去兴师问罪,她倒找上门了?
“就说妳纯!华成才二十,就爬到今天这个位子,当然有人不服他了。像范东那扶不起的阿斗就是一个例子,要不是看在他是龙哥的乾儿子,我也想给他几巴掌。”她喝了一口水,“所以我说妳要变强,不能靠李华成还是欧景易那些人护妳,谁知道,哪天一个造反,把妳绑去了也说不定。”
我怕,我怕再看到李华成那张愤怒的脸,怕他又挥手打我……
“妳怎么知道他跟我吵架?”我淡淡地问着。
我抱着他,感觉他的温度,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他还是真实的,这份幸福还活着。听着他的心跳声,我才能知道,这一切还没消失,还在我手上。
我还是定在原地,我不习惯接近他以外的陌生人,尤其是这些一眼就可以把我看穿的人。
“很爱。”她扬着下巴,骄傲地说。
“华成,你们坐!”男人说话了。
我看着兰姊,她看起来很和蔼,至少和龙哥和其它男人不一样,不会用那种异类的眼神看我。
“还痛吗?”我帮他重新上了纱布,轻轻问着。发现,这几个月,我学会了一样功夫,变得很会包扎。欧景易那群人偶尔也会哼哼唉唉地要我替他们裹伤。
兰姊看我一副不解的模样,又笑了,“没关係,我喜欢妳。妳就跟着我,我慢慢教妳。”
看了看手上的表,李华成已经出去快半小时了,我开始担心,我好想看他,“欧景易,我想去找李华成。”
少了他的手,我全身一软,头上、脸上、心上的痛,让我不支倒地,我跪坐在地上,眼泪掉了下来。
酒店里的灯光很黑,到处都是菸酒味。沙发上,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身边全部站满人,男人。只有我,和那西装男人旁边的人是女人。
他用他那冰冷而没有温度的双唇,温柔地回应着我。等到我平息了心情,我离开他的唇,直视他的眼睛,说:“他们……不是很喜欢我。”
“叫龙哥。”第一次,李华成没有握住我的手。只由我像只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往何处飞。
“妳很怕生对不对?”兰姊也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以前在妳这年纪,也很讨厌老女人这样捏我。”
为什么,让我们都伤痕纍纍?
他们怕,怕李华成会感情用事;怕李华成会放不下我而不敢往前冲;也怕,怕哪天有人会用我去威胁李华成……
闭上眼那一瞬间,脑中想起了四年前,我也是在这张床上,把自己给了他。
“我没有闹,只是不想拖累他。”我到兰姊家已经快一个月了,那天我带着伤,踉跄地冲出酒店门口,差点被出租车撞上,幸好兰姊刚好路过,把我带回家,我就住了下来。
意识已经模糊,我不知道他又说了些什么,只想睡。挪了挪身子,在他的胸膛找到温暖的来源,我呼了一口气,让自己被睡意吞噬,不想再抗拒。
“景易,你陪小雏菊。彦明,你带几个人跟我去。”
我握紧拳头,在心里狂喊,那不是我吗?那、不、是、我、吗?
我闭着眼睛,脑中浮起李华成的话。
她不说话。不说话,代表默认了。
话到此,我泪掉了下来,站起来,我一步一步走向门外,门外站的是欧景易的手下,他们全都一脸愤怒,又不敢说话。
“小雏菊,大哥在楼下!”欧景易走进来,看着我。
话说完,他身边那群男人哄堂大笑,笑得我不知所措,笑得我想跑。
他眼神黯然,看着我。摸着我的捲髮,又问:“还是不懂,为什么烫头髮?”
手一放,车身飞了出去,我也像散了的菊花瓣,散成片片。
只想好好睡一觉。
拖累?我会拖累他什么?
我拉住他的手,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手上的拳头放鬆了一点。
“是吗?”小雏菊的声音总是那么远,那么不带感情。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在妳这年纪,爱情是命。”
“嫂子……”他们开口:“我们不会说的。”
有了第一次,他对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碰也不碰。
辣椒很沖,我知道,她是想替我出头。
彦明一手想拦住我,被我闪开了,我狂奔,奔下楼梯,奔出酒店门口。
“成哥,北场有人闹事,范东那边的人。”听完小王的传话,他倏地站起,脸上的表情多了股戾气,“上次不是警告过了?”
“见龙哥。”“谁?”他不曾跟我说过道上的事,也不准欧景易他们在我面前嚼舌根。
我不懂那句话的意思。什么带头?李华成不是一年前就休学了?学校已经不是他在带了啊?
现场一片凌乱,桌子、椅子全翻了。血,则怵目惊心地散满全场。
“护嫂子!”彦明他们冲了过来,和围住我及欧景易的人打了起来。
“你不配!当初好好的把她抓进来,现在又始乱终弃,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欧景易大吼着。
“说什么?”我睁开眼睛,不在意地问。
我冲到兰姊身边,推开她,抓住兰姊的人拿着打破的酒瓶砸了下来,我只觉得背上一阵刺痛,差点昏过去。
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到了自己,五年前的自己。
为了李华成……
回来?心……还在吗?
蜕变的,也许只是在男女方面的情慾。
“兰姊,欧景易跟我说,华成不但要防外人,连自己人也要防,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怎么他今儿个有点反常?
她摇了摇头,“不是,他从来不让我抽。”她看了一眼手上的烟,眼神里流露出伤心。
我闭着眼睛,回头举起手上的利器。
兰姊的笑,让我不安起来。
“大哥!嫂子身上有伤!你下手轻一点!”海虎一个箭步拦在我身前,拉住李华成紧捏住我肩膀的手,劝着。
“妳觉得大哥的女人名声很响?很亮?很威风?”我一字一字,带着刺痛追问。我把上衣扯掉,然后平淡地说:“妳看我,胸前三刀,是替李华成挡的。”我指指左手的疤,“那是被菸头烫的。”我拨开留海,“这个,是被玻璃瓶砸出来的。”
后来,听欧景易那群人说,才知道,原来李华成是怕我被他的对头给绑了。
李华成护我护得很紧,除非他有事,不然不会把我丢给他的手下。他总是跟在我左右,连让我一个人在家都不肯。
“妳抽菸,也是那个时候的事吗?”我看着菸灰缸里躺着十来支的烟蒂,小雏菊的菸瘾很大,抽得也很快。
周围一阵沉默,没有人开口。也许她们都被我那个“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选择这条路”的句子给吓呆了。
“为了妳的男人,拚命吧!”说完,她打开门冲了出去。 果然,门外已经有人了,兰姊骂了一声,劈头狠狠的就是一刀,尖叫声,一人倒下。
“不想见,告诉他我睡了。”我闭上眼,不想见到那张让我朝思暮想,却又令我心头隐隐作痛的容颜。
李华成默默地看了欧景易一眼,要他坐下,然后走到我眼前,双眼冒着火。
“不是不喜欢,”兰姊叹了一口气,“只是妳太纯,太容易受人欺负。”
李华成看了我一眼,还是坚持原来的决定。“景易,留下来陪她,彦明,走。”他低头轻吻我的额头,离开了包厢。
一大半是要来看欧景易的,另一半,则是想来看看成哥的女人——小雏菊飙车。
“对,妳是我的包袱,唯一的包袱,”他压紧我不让我抬头,“妳让我知道,我绝对不能倒下去,因为我还得扛妳。”
“妳是李华成的女人,我是龙哥的女人,被抓到,最好的结果是被轮姦,最坏……会要了华成和龙哥的命。”她口气好淡,淡得好像这一切算不了什么。
“欧景易!”我不顾我的伤口,按住他的手。
我看着她,想从她无神的双眼里找出答案,但是,除了空洞,我看不到其它。
李华成鬆掉手上的链子,把范东踢给海虎,拿起身边的椅子,一脸阴霾地向他走去。我看着李华成举起手上的铁椅,往他身上砸下去,又一脚踢上他的脸,那人来不及闪,被李华成狠狠地踢下楼梯。
“好,今天的事,除了我们,没有别人知道。”我不想再拖累李华成了……
“问题就出在他花太多时间保护妳了。”兰姊蹙了眉,“他现在是带头,一天到晚护着个女人,会出问题的。”
日子很快乐!真的,他很宠我、溺我,我要的他都能给我。
那一吻,很淡,和以往都不同。
他走到我身边,手摸上了我的背,我转头对上他明亮的眼睛。“不用摸,丑死了。”我背上有疤,一条一条的疤,我也忘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
谁说黑暗里没有光芒?这些人的义气,就是光芒。
忽然间,有点喘不过气。我觉得,我似乎已经踏进某个漩涡,那么深,那么黑,那么地无法回头……
我笑他,把我带坏的人是他。
我懂,可是你呢?李华成,你怎么不要我了?为什么?
没有人说话。我扯掉自己的外套,把欧景易手上长长的伤口包了起来,他则像回了魂一样,慢慢地走到李华成前面,忍着痛开口:“大哥,是我不……”
“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兰姊看起来不老,我觉得她顶多三十。
李华成本来也老大不高兴,硬要逼我重考联考。
我笑了,冷冷地笑着。
“兰姊、龙哥,连欧景易他们都说我太弱,会变成你的包袱……”跟了兰姊三个多月,我渐渐知道她所谓“拖累”是什么意思了。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打掉他的手,倏地开了门。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他离开。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关了灯,我就上了床,再一次躺在这张只有我的床上。我知道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
“我不是三岁小孩。”脱掉李华成的外套,我迈步往包厢门走去,欧景易则跟在我身后。
“我是不是你们嫂子?”我看了他们一眼,轻声问。
“小雏菊,对不起,我来迟了……”他哭了,欧景易跪倒在我身边,抱头大哭。他身上也是伤痕纍纍。
抓住我的人,叫了一声,放开手。他大概没想到,小雏菊……也沾血。
“华成,你二十了吧?”龙哥说:“我打算把五釐寮交给你扛。”
而我要的并不多,只要他陪着我。
范东的手下连忙拉起他,范东抹了抹脖子,突然冷笑,“李华成,你不要跩,你的女人露面了,我看你还能包她多久。”在一群人的撑扶下,范东离场了。
我没有听到李华成的回答,包厢门在我听到回答以前关上。
“谁……谁……砸的?”范东挣扎着,口齿不清地问着。
他去哪,我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因为他脸色都很不好。”
“谁?”我懒懒地眨了眨眼睫毛,淡淡地问着。
我也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担心我,从他身上一直冒出来的新伤,我知道,他的生活,两天三头就是动刀动枪。
“她们说是……其中一个女生说是成哥的……的……女朋友……”小辣椒用很小的声音,抖着说。
“但是,我并不后悔我做的这一切。因为我爱他。为了他,我放弃了原本的生活,脱离我的父母,就这样一个人跟着他。后悔吗?我告诉妳,我没有后悔过。但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选择这条路吗?那我也告诉妳。不会!”我冰冷且不带感情地说着。像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她们听。
难不成,她要来控诉我这“第三者”?
“喜欢上,没办法。”他终于开口了,口中的语气还是那么淡。
那不是五年前那朵柔弱、清纯、不受污染的小雏菊吗?
“欧景易,我不是温室里的花,你们不要都把我当雏菊!”我受不了他们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我。
“你想华成信我还是信你?”我瞥了瞥他,冷冷地说着。
“欧景易,李华成呢?”我勉强坐起来,拉紧身上的衣服,无力地说着。
彦明替他挡掉了人,他急忙退到墙边,把我拦在身后。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嘴角扬起了残酷的笑容。
我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门开那一剎那,我转过身,脑海里已经出现最残酷、最不堪入耳的话。
他的弱点是女人,那朵随便一折就会碎了的雏菊。
“怕拖累他不是躲他,妳要学会变强一点,像我一样。”兰姊挑了挑眉,说着。
“别问了,我还是你的雏菊,哪,这玩意儿是永远洗不掉的。”我拉开衬衫,藉着灯光,可以看到我左胸上那朵洁白的雏菊,我十四岁那年刺上去的菊。
他的语气很平淡,淡得好像在说别人的心情一样,我却知道,那是他用心说出来的话。
“我……我曾经救过他。”那次他被打得七荤八素,差点死在巷子里的时候。
李华成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带着笑,我转过身……
李华成不顾欧景易的阻拦,一个跨步,想要打开门,欧景易猛然一拳,狠狠地打上他的下巴,“你这混账!你怎么能那样对小雏菊?”他说完,又是一拳。
有时候,回到家里,他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会在客厅里硬要我。
长了茧的手,摸着我的背,像哄着出生婴儿一样地柔,一样地轻。
“欧景易不会。”
有一剎那,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不过,我还是缓缓地回头,笑着看他,“还不都是为了你。”
“喔,难怪那小子会喜欢妳。”兰姊看了我一眼,“妳真的很可爱耶!”说完,她笑着捏了捏我的脸。
“妹妹,妳叫我兰姊就好,妳叫什么名字?”兰姊又问。
他现在几乎是只要想,就做。
“不要惹多余的麻烦就好。”龙哥口气也很淡。
“啪”一声,他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是华成太急了,没关係,妳就跟着我,会懂的。”她看了看表,“怪了,怎么三个都迟到?”
李华成坐下,拉着我坐到他身边。我只觉得十几双眼睛都看着我,彷彿我是异类,不属于他们般。
我则是睁下着眼睛,脸上的火辣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心好痛。
我有一点不高兴地撇开头,对他们这群人,我没有好感。
我从浴室走出来,李华成坐在床上吐着烟,看着我。
“妳觉得这个位子很吸引人吧?如果妳喜欢,我让给妳吧。如果让给妳,就能把十四岁时的我还给我,我让给妳……”我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不想再说话,“妳走吧,李华成不在高雄,他回来,我会叫他去找妳的。”
欧景易很少有时间跟我独处,也很少跟我说这些话,因为李华成总是不准。
两路人马停了手,范东的手下握着家伙,眼睛冒火地看着我们。
他会怎样?我不知道……
“龙哥。”我低着头,叫着。
“雏菊姊,外面有两个疯丫头吵着要见妳,赶都赶不走。”辣椒探了探头,半掩着门,小声地问我。
场面很混乱,我不知道谁是谁,也不知道敌或友,突然间,欧景易低哼了一声,我看到他左臂有血涓涓流下。
他抱着我,眼睛带着泪,一声又一声地跟我说对不起。
我也笑了。不一样,她和我不一样,也许是年代变了,以前的我,不会这么咄咄逼人,这么嚣张。
“妳和华成怎么认识的啊?”兰姊拉着我到另一间包厢,里面有三四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她们一看见兰姊,就连忙问好。
“我不是来听妳说教的。”莫莉抬起下巴,满脸不屑。
今晚,飙车人数很多。
那年,他是那样仓皇地抛下机车,那样地叫着我的名字。
他转头,拉起范东的衣领,“你滚,下次让我看到你,我绝不管你以前是龙哥的乾儿子!”
视线模糊了,我只觉得心好冷,好冷……我拉住颈上的项链,项链勒得我喘不过气,往事一幕幕,我只想解脱,想解脱……
兰姊逃开了,我并没有,我昏了过去,发生什么事,我全忘了……
那一年,我十八岁,是李华成的女人,他的女人。
“只有妳,才让我知道我还活着……”他拨开我额前的头髮,淡淡地说着。
“没关係,妳不用怕,以后有事就找我,李华成如果欺负妳,也找我!知不知道?那小子脸长得好看,要看好,别让他跟人跑了。”
他看着那朵菊花,眼中闪过一个不易察觉的痛苦,吻上了我。
“小雏菊,老大是爱妳,才不让妳露脸。”过了十来分钟,他才说话。
日子是这样过的,我总以为幸福来了,后来才知道,那只是开始,黑暗的开始。
“嗯?”她再度吸了一口烟,淡淡地回应。
“他自己不是也抽,怎么不让妳抽?”储存,打开新的档案。
记得那年,我在巷子里发现被打得跟猪头一样的他;记得那年他带着嘲谑的笑,把脖子上的项链给了我;记得那年,我在飙车场找到他;也记得那一年,我离了家和他私奔,寻找我的幸福,寻找我要的幸福。
现在,看到我的人都叫我雏菊姊,我从来不扁人,因为没必要。我变成大姐头,手下有一批人,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跟着我。那群女生,年纪有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脾气却个个都比我辣。
“妳来找我做什么?我没有阻挡过你们,为什么来找我?”看着莫莉倔强的脸,我似乎明白了,“还是……妳对大嫂这个位子有兴趣?”
“我不要留在这,我会怕!”他又想把我丢下了,我再次拉住他的手,不放,坚决地说着。
欧景易他们全部都在门口外,没有进来。为什么?我不懂。
我自嘲,那是因为我长大了,不用他保护了。
李华成眼中闪过歉意,放了我。
他不满地嘘了一声,“我刚刚跟妳说的话,妳是听不懂啊?”
我可以感觉到龙哥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阵子,“这么嫩,你不怕在床上把她折断?”
只有妳,让我有活着的感觉……
兰姊又是一笑,语气却是深重,“年轻真好。”
欧景易皱眉,一手压住门,“小雏菊,还是回去好了,里面还很乱。”
“你这孩子,脾气硬得跟牛一样,我是问你女朋友不是问你,干嘛一副我会把她吃了的样子?”兰姊笑了。
每次他一把这事拿出来说,我就贼贼地一笑,自己把衣服脱掉。
我只觉得下腹剧痛,背也抽痛着。
“吻我。”他把我拉到他面前,看着我,眼神变得很深沉、很认真。
“妳真是……算了。我Call人。”
在包厢门关上的那一剎那,我听到龙哥用不悦的口气说:“那么弱,会拖累你……”
没有人说话,连辣椒都瞪大眼看着我。
“你伤还没好,规矩一点。”我把他拉开,板起脸说着。
我呆坐在厢房里,看着空空蕩蕩的房间,这里,和家里有什么不同?
李华成低喊一声,连忙伸手拉住我,我甩开他的手。“对、对、不起……”然后我硬撑着站起身子,咬着牙,冲出了门口。
欧景易没有说话,他悄悄地拉上门,隔着半开的门缝,我听到李华成喘气的声音:“人呢?小雏菊呢?”
我需要学什么?
“答应我。”他们含着泪,点点头。
“我听辣椒说了。”他手上的烟蒂露出红色的火光。“还好吧?”他走到我身边,问着。
“华成,以后你做事,多想想我好不好?我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我闷着声音,又担心又不满地说着。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在小辣椒的催赶下走出厢房。门关上了,我的泪,也掉了下来,滑过脸庞,滑落下巴,顺着胸口慢慢地滑下,像把利刃,狠狠地割开我的心……
他双手把我一圈,把头埋在我颈间,淡淡地说:“还疼吗?”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身上数不清的疤,也许,她以为,我该是像皇后般的雍容华贵。
我们变得经常吵架,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没关係,我喜欢妳,就够了。”他舔了我一下,语气暖暖的,让人感动。
勉勉强强把国中唸完,我当然就没有升学了。
今天,也跟以往一样,他摔了杯子,拿起外套,踏出家门。
“男人都这样,他们做的事,不一定让妳做。”猛然,她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了个烟圈,“他们抽菸,会不让妳抽,”她再度吸菸,“他们能出轨,却不让妳出轨。”她的话,很远,让人感觉不出存在……
我不懂,那时候我真的不懂……
我没有说话,我自己也不懂,为什么烫了头髮。
他淡淡地摇了摇头,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用左手搂着我的腰,“妳好香……”他嗅着我的脖子,戏谑地说着。
“不是自己人?”龙哥开口了。
“我曾经以为,我爱的是李华成,爱的是有关他的一切。但是我错了。我爱的,只是李华成,而不是李华成的事业。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还是会爱上他,但是,我绝对不会走上这条路。因为这条路,太累,太黑暗,太不归路了。我走得并不愉快,支持我走下去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李华成。莫莉,回头吧,这条路,真的不好走,也……也不该走。”我做了结尾,闭上眼睛。
我听到李华成又闷哼一声,心里一紧,坐起身子,虚弱地喊:“欧景易,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他了。”疼,一定很疼。
“去那做什么?”我闭着眼睛,已经不想说话了。他有体力,我可没那么多精力。
“走,记住,见人就砍!妳想活,就得狠!”她拉着我,我颤抖地摇摇头,定在原地,不敢动。兰姊又开口:“妳不走,妳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爱情?”我盯着计算机屏幕,一边修错字,笑一边着说:“值很多啊,我立志要当言情小说家耶!爱情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等一等!”打到这,我挥了挥手,要小雏菊停下来。
那句话,我只听过一次,欧景易他们就被李华成骂得狗血淋头。
我没有听见欧景易的哀嚎声,我想,李华成没有回手。
“出轨?”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点讶异地看着小雏菊,他们俩总是那么近,那么需要对方,仰赖着对方的气息而活,怎么会出轨?
看着她的样子,我闭上了嘴,仔细看着门口,没有看到人,却听到声音,男人的声音,很多男人的声音……
门一开,我见到了一幕久久难以忘记的画面。门一开,大厅里面二十几个人都回头看我,而我,我看到一个我不认识的李华成,他满脸戾气,手握铁链,脚踩在一个跪倒在地上的人脸上,他也回头看我,双眼带着惊讶和怒气。
“明天陪我去五釐寮。”他淡淡地说着。
又是一声哀嚎,我看到李华成一手抓着椅子,狠狠地往刚刚开口喊抓我的人身上砸了下去,又拉起铁链,捲上他的脖子,用力一勒,那人马上青了脸。
站了起来,我转身,看着镜子里的人。红卷的头髮,银色的小可爱,红色的皮裤,上翘的眼睫毛,红滟的双唇。
“做什么?”我接过水果刀,颤抖着问。
“带我去飙,我想吹风。”
他笑了,“傻瓜!”
兰姊扯开了那个人,拉起我没命地跑。我的意识早就模糊了,支持我奔跑的,是那句在我耳边环绕的“为了李华成”。
我知道李华成的身子僵了一下,我正想抬头看他,龙哥身边的女人开口了:“龙哥,你别欺负小妹妹。妹妹,妳几岁?”
回头,套上他挂在椅子上的衬衫。
我笑了笑,当然知道这番话对她来说跟放屁没什么两样。“我不说教,我也没指望妳回头,我只是说出我的经验而已。我更不指望妳听了我的话就会回头,我只是要妳知道,这番话,以后妳一定会懂。”
“欧景易,带我回去,不要……不要跟成哥说……”
我问,却没有答案。
“雏菊姊,外面有人砸场子,”辣椒走到我前面,一脸不安地说:“成哥不在……”
“你不就是大哥?”那群跟班不都是大哥大哥地叫?
“欧景易,带我回去吧,我好累了。”话说完,我倒了下去,再一次意识模糊。
“范东,叫他们停手!”他口气带着杀机,冷冷地说着。
“我不会。”而且也不想,倒了杯水给兰姊,我站在旁边。
她们,是欧景易那群混混的女人。
她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感觉到李华成摇了摇我的手,我才吶吶地开口:“十六。”
龙哥眼里露出不悦,李华成又推推我,耐心地说:“我很快就过去。”
我不安地靠向李华成,除了他,我谁也不认识。
“小雏菊,不是去看戏啊,妳还是留在这,别去打扰大哥。”欧景易反手拉住我,口气不怎么好地说着。
我没办法,只好咬着下唇,满腹委屈地跟着兰姊走往另一间包厢。
心里,苦、酸、爱、恨全混在一起,不知道,哪一种胜过哪一种……
他说,我昏了三天,他已经打电话给李华成,要他赶快回来。
“小雏菊,吻我。”他又拉过我,双手抱住我,蛮横地说着。
跟着李华成这一年多里,我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我还是那朵雏菊,黑暗中一朵没有受到污染的雏菊。
“你无聊。”我撇过头,没好气地说着。
“华成,你诱拐你学妹啊?”龙哥又开口。
风很大,刺骨地在我身边呼啸而过。我不觉得痛,因为心更痛。
“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