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堆着四个放啤酒的塑胶箱,箱上又放了用报纸包着,大概与运动背包一样大的四角型物品。奇怪,和彦心想,这裏的贩卖机又没有卖啤酒,那一包又是甚么?
“不会啦。”已经进到屋裏的青年又开始穿上球鞋。
所谓线切割机,就是通电的线锯。线锯是使用刀刃切割物品,而线切割机则是从线中释放微小电流熔断物品。如果把电流调小,精确度甚至可达毫米的单位。
怎么办?前岛心想,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直接上门的客人。因为他不回答,男人便一直盯着他看,全身散发出一种“没听到答覆的话,我是不会离开的”的决心。
山下的后脑冒出大火,瞬间就包围了整个头部。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请进。”听见传来回应,但是打开门后,他却被室内的状况吓了一跳。
“她说沿着马路伸得直直的。”母亲替女儿解释。
“甚么意思?”
“你还是一样讨厌小孩嘛。”草薙偷偷地看了汤川一眼。
“甚么怎么想?”
“好像是在看电视。”金森向草薙说明显而易见的事实。
汤川再度沉吟,接着像是突然想起甚么似地看着草薙。“你们那个想法实际的课长,对这件事怎么说?”
“是吗?那我等你联络。”
“我才不管她咧,如果不喜欢的话,一开始别做不就好了。”他装模作样地说着。
“是啊。”汤川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大大地往后伸了个懒腰。“这样你就懂我刚刚说的话了吧。我想你应该会为了问我关于电浆的事,特别跑到这裏来。”
“所以他气到杀人吗?”
“当我逮捕他时,他只拜託我一件事。你猜是甚么?”
“关于那件事,与其我来说明,不如你用自己的眼睛看吧。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嘛。”
(其他的朋友呢?他们在做甚么?)
草薙一走近公寓,便发现正好有名年轻人打算要开门进去东北角一楼的房间。他从口袋拿出钥匙,插入门的锁孔。
“不是认识的人。事件发生当晚她在路上跌倒,我把她抱起来而已。”
金森说话的同时,草薙出示了警察手册。前岛似乎有些犹豫,不过还是打开了门。
这是这间工厂第一次有陌生人进入。这间小型工厂包含经营者在内只有三人,今天老闆一早就出门去与重要客户交际,而平常一同工作的伙伴,则因为感冒卧牀不起。
“嗯嗯,你们有放电加工机两台、线切割机两台。全部都是M公司的产品啊?也有数值控制的功能。”
“上面放着塑胶桶。”
“根据是甚么?”
“那条红线在哪边呢?”
“啊,对。”草薙想起当时的事情点头称是。的确是这样,草薙心想,汤川的记忆力还是跟以前一样好。
“红色的线……吗?”
但是,他心想,不能因为他们外表看来普通,就应该对他们比对暴走族客气。
“那,你怎么想?”草薙放下杯子开口询问。
听到男人这么说,前岛急急忙忙地在日誌上写字,男人把脸凑近一看,把前岛写的内容读出来。
汤川又喃喃地说:“问她有没有摸?”
“火灾那一天……”
男人开口:“我问的问题也许你会认为很奇怪,不过,这裏以前有没有在使用放电加工机或切割机时,发生过特殊现象呢?”
“嗯……火灾那一天。”
“请问……”青年说道,“你也会去二○五号房问话吗?”
他离开窗边,将文库本放到桌上,走近房间一角的电话。
“嗯,那个……是这样的,”青年迷惘了一阵之后,开口道:“住在上面的人叫前岛,他的嘴巴不行。”
前岛点头,对于男人知之甚详钦佩不已。
“只买了麦克风……啊,原来如此。”汤川点头,露出理解的表情。
“很遗憾,他倒下之后被捲进塑胶桶引发的大火,全身烧得焦黑,所以无法判断是从哪边先烧起来。”
“嗯。”草薙把目光停在连接电视的耳机上。大概是吵闹声实在太大,只好这样看电视。这么一来,就算有甚么可疑的声响,听见的可能性也很低了。
“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而且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快点回去就是了。”
“也不是甚么了不起的推理。那件火灾在我们之间也非常有名,而且因为有人死了,所以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你一定会被派出去调查真相。你这么忙,还来找我,总不会只是来叙旧吧。”一下子就被看穿了,草薙只能苦笑以对。
对和彦而言,其他四人并不能算是朋友,他也不要这种麻烦的关係。只要是能够一起玩乐的同伴就好,如果有人向他要求更多,反而让他伤脑筋。
真的是很奇怪的问题,前岛只能歪着头,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那个啊……”母亲露出尴尬的表情:“她总是说些奇怪的事,明明就不可能看见那种东西的。”
“为甚么你这么确定会再发生同样的事?”草薙这么一问后,汤川若无其事地回答:
“没错。”
那是替盲人把从图书馆等地借出的书,朗读其中的内容录成录音带。这个工作并非任何人都可以胜任,必须要接受专门的训练才行。到真正可以录音为止,金森也上了半年的学校。
时田製作所是这间小工厂的名字,时田当然是老闆的姓。工厂裏的所有机械,都是时田老闆从以前工作的重型机械製造商那裏以便宜的价钱买来的,使用期都远远超过可用期限。儘管如此,时田製作所还是以精密零件加工厂受到各方照顾。
“你是说从来没有出现过电浆?”
“是怎么样的红线呢?”草薙问她。
“别吓人了,都几岁了还搞这种把戏。”
“是啊。具代表性的有二氧化碳雷射、YAG雷射、玻璃雷射等等。”
“我也要问你,那条线到底是甚么?”
“嗯,是啊。”男人脸上浮现苦笑,接着又把手伸入上衣口袋,这次拿出来的是名片。“我是从事这方面研究的,那件意外在我们研究者之间,造成了不小的话题。”
“快倒车!”
有部份的媒体提出了“电浆说”。当天候处于容易产生打雷的状况,空气等气体物质会因为诱导电流的流动,出现伴随强光、高热,像是火球一样的电浆。这次的事件有可能因此产生出电浆,造成塑胶桶内的汽油燃烧。而之所以会有人提出这种说法,是因为有不少超自然现象可以用电浆解释其发生原因。对警方而言,这样的说法要比甚么幽灵所为,或是超能力造成等,还比较让他们接受。因此,便决定仔细地调查关于电浆的事,而草薙也才会来拜访大学时代的友人汤川。
这大概是山下良介自己在吹牛罢了,证据是他的鼻孔比平常还翕张得厉害。
他脸色苍白,双眼泛红。
“五名二十岁左右的男性。”间宫粗声说道:“一个人死了。”
“怎么了?”
“已经有好几个人证实了。他们只要星期四、五、六的晚上一定会聚集在那裏。”草薙边回答,边想提供证词的与其说是证人,不如说是受害者还比较贴切。
草薙站在玄关,问道:“刚刚火灾的时候,你在哪裏?”
室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不对,现在是大白天不开灯应该也很亮,但好像是遮光窗帘拉上的关係,窗外的光透不进来,根本就是暗房。
“问甚么?”
或许吧,草薙颔首。
首先是简单的身分确认,少年名叫向井和彦,十九岁。
(不是,不是这样。良介的头烧起来了,一开始是他的头先烧起来的。)
“本来应该……可以吧。”青年的说法有点暧昧。
“为甚么会产生如此局部的加热现象呢……?”汤川左手扠腰,右手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接着两人一同前往工厂。但是走到离工厂很近的地方时,草薙不自觉地躲到一旁。因为前几天盘查过的瘖哑青年正在工厂裏面。
“这个嘛,这就是这次的犯罪动机。”草薙故意慢慢地喝着咖啡,他心想偶尔吊吊汤川的胃口也不错。
喜欢阅读与听音乐的青年──把这样的印象加诸在眼前的前岛身上之后,草薙不禁猜测,这样的年轻人的确可能会憎恨旁若无人地大声喧哗的那群人。
“没有人出面劝阻他们吗?”
他对两人说:“如果想起甚么的话,请与我联络。”之后,便走出二○五号房。
T字道路发生第二次怪异事件,是在汤川预言后的第三天。
不久后草薙开着车回到原来的地方。
“嗯。”草薙抓抓头,有一种似懂非懂的奇妙感觉。
“事件发生当天是星期五吧。”汤川问。
大概是听到这句话想起草薙是谁,母亲立刻露出亲切的笑容。
“塑胶桶?为甚么会有那种东西?”
“所以他是用氦氖雷射来调整路径?”
“我也这么认为。那接下来就要思考如何才能引发这场火灾。可以断定的是,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随处产生足以将塑胶桶烧得精光的电浆。”
“那群少年总是待在那个地方吗?”
“废话,当然是那个奇怪事件的现场啊。”
“在自动贩卖机旁边。那边堆着四个用来装中瓶啤酒的塑胶箱,塑胶桶就放在那上面。根据向井和彦的证言,好像是用报纸包着。”
“最后一次见面是三年前的十月十日。”汤川自信满满地回答。
“看起来只是一般的灯泡而已嘛。”
“其中一名年轻人的证词。他因为烧伤的关係,所以很难开口讲话,不过意识很清楚。总之,你先听一下吧。”
“我从二楼的窗户看见的。”小女孩在一旁说道,“然后跑到外面来看,还是看得到喔。”
“抱歉,我迟到了。”草薙小跑步到间宫身边后道歉。
“有『故障中』这种说法吗?”汤川看着那张纸自言自语,“只要说故障,意思应该就通了吧。”
向井和彦把染成棕色的长髮扎到脑后,希望这么做能让自己与众不同。
“事故之前,有听到甚么奇怪的声音吗?或是窗外有甚么奇怪的事?”
“那个女孩那裏?为甚么?”听草薙一问,汤川拚命摇头。
“你对于这次的事件有甚么看法?你认为是有人故意的?或是突发事件?”
前岛用拳头敲了敲附近的桌子,男人一脸惊讶地回头。
放置在时田製作所的雷射设备是一个卡车大的箱子。据老闆表示,那是他用低价跟以前的公司买来的,主要用在钢板的切断与溶接。
“就是花屋路的那件火灾啊。你让我看这种实验,不就表示你也认为跟电浆有关吗?”
听到汤川的回答,草薙露出厌烦的表情:“又是雷射啊?”
“拜託你别说那种让我丧气的话,这样一来,就和我们课长说的一样了。”
“前几天谢谢妳了。”草薙向她打招呼,“妳女儿的膝盖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
“你跟我一起来就会知道了。不过,绝不能被认出你是刑警。”
“不,目前还不知道。”
“我看到红色的线喔。”
“对,只是灯泡。”汤川将它放在一旁的桌上。“微波炉的电磁所产生的诱导电流,会让灯泡内的氙电浆化而发光。另外,不光只发出紫光,也看得到绿色的光,这可能是电浆裏也掺杂了灯丝中的铜吧。”
今天中午过后,汤川打电话给草薙要他一起去某个地方。见了面之后,汤川就带草薙到了时田製作所。
“我推测犯人是为了调整二氧化碳雷射的行进路线,使用了氦氖雷射,所以附近必定有雷射设备,因此才在附近走一走,结果一下子就发现了那家工厂。我进去的地方虽然没有雷射设备,架上却有只能用雷射切断的零件,因为切断面上有细小的皱褶。此外,那房间中有发射雷射需要的二氧化碳、氦、氮等瓦斯桶,所以我立刻就知道别的房间有二氧化碳雷射的设备。”
正当山下打算再说些更过分的话,照例用双手将浏海往后拨,张开嘴巴时,突然睁大眼睛,接下来就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事情的梗概大致如下。一条叫花屋路的安静街道旁突然发生局部性火灾,当时人在附近的五名年轻人中,一人死亡、其余四人分别受到轻重伤。现场充满汽油的恶臭,火场中亦发现疑似装灯油的红色塑胶桶,可以推断装在其中的汽油因某种原因起火燃烧,但是并不清楚为甚么那裏会出现那种东西。年轻人们表示不知道有那个塑胶桶,也绝对不是他们点的火。
“啊,真是对不起。”看似小女孩母亲的女人跑了过来。“真是的,我不是要妳和妈妈一起走吗?真的很抱歉。真伤脑筋,所以才叫妳在家等嘛。”
“有汽油的味道。”草薙抽动着鼻子。
真想把这男人的脑袋打开,看看裏头装甚么,草薙握着方向盘如此想着。汤川到底推理出甚么结论?根据甚么预言同样的现象会再次发生?他完全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目前他只能乖乖听汤川的话。
“甚么?”
他从书上抬起头,歎了口气。
“但是,不巧有人站到容器前面,雷射光命中对方的后脑勺,事情就那样发生了。”
“因为那些话是真的啊。”
好小的零件,前岛看着图面心想。角落部份的要求相当棘手,他指着图面上的那个部份,歪着头,让男人了解他的想法。
“你再问她这附近还有没有别人看到?”汤川小声地说。
所以可能是居民中有人受不了他们的行径,为了教训他们才演变成这次的犯罪。
“话是没错啦。倒是,你为甚么会注意到那间工厂?如果你知道那个奇怪现象是甚么,就快点告诉我。”
“CD音响虽然也使用雷射,不过说到能把人烧毁的雷射,就变成科幻电影的情节了。”
此时,前面不远的一户人家门打开了,出来的是之前也见过的小女孩母亲。她看到有男人亲热地对女儿说话,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很久以前曾经试着想读看看,可是没办法。我基本上是不适合看书的体质。”
“还用说吗?我一个人去就好,你一起来就麻烦了。”
“总之我只想到一种可能。”汤川盯着从现场直直往南延伸的道路,但是随即摇头否定,“不可能。”
“那孩子……又那样走路,等一下又要跌倒了。”经过她身边时,草薙说道。
八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草薙俊平开着爱车抵达现场时,火势已经扑灭,消防队正要离开。此外,看热闹的群众也逐渐散去。
他是这所大学社会学院的毕业生,在学期间从未踏入过理工学院过。毕业经过了十几年后,居然会来到这裏,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不会麻烦吗?”
“别紧张,如果我想得没错,你很快就可以再看到一次那个现象了。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为甚么我会注意到那间工厂。”汤川自信满满地说。
“可是为甚么会一下看得见、一下又看不见?”
一
再待在这裏也没甚么用了──草薙下了判断。
青年瞬间僵立当场,接着缓缓回头。
“让他录完一本童话故事,他说此刻,他觉得自己可以顺利录音了。”
“应该是朝着自动贩卖机的方向站着。其他的少年则是围着他,两人坐着,两人站在摩托车旁边。”
“是纵火吗?”
最早的契机是金森开始做有声书的义工。
“看来不是电浆的关係。”他说道。
“你……”草薙歎了口气。
前岛不问对方有何来意,只是露出警戒的眼神盯着对方,稍稍低头示意。男人也向他回礼。
二
草薙一边想着红色的线是甚么,一边离开了那对母女。
“住这附近的人,大家都这样。”
“小孩子是没有逻辑的。”汤川说道,“跟没有逻辑的人来往,会令我精神疲倦。”
“所以我想趁请你们做测试加工的时候,顺便打听一下有没有甚么可以作为参考的事。”
“你是说雷射枪那种东西?不过那间工厂的设备很难说是枪吧。”
“你说这种话,会交不到女朋友的。”
“这样啊。”青年欲言又止。
“不是电浆引起的,那是甚么呢?”
金森表示,因为那群骑摩托车的年轻人发出的噪音,害得他最近完全无法录音。不论想录甚么,总是会录到引擎声。
“我也一起去吧。”青年对草薙说,“我跟他还蛮熟的。”
听草薙这么一说,前岛微微点头。像是在说“请便”般,把手掌伸向窗户的方向。
“真抱歉。盐份会让金属生鏽,所以不可以直接用手触摸金属製品吧。”男人慌张地把零件放回去。“对了,怎么样,可以帮我做吗?”
“嗯,童话啊。”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汤川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
“装啤酒的塑胶箱?”汤川环顾四周。“为甚么会有那种东西?”
妹妹声音的背景是她喜欢的女歌手的歌声。他等到背景音乐结束后,才关掉音响。
“真是输给你了。”草薙摸着脖子后方,在隔着桌子与汤川相对的椅子坐下。“你怎么知道?”
“好像是使用电话。雷射设备是用电脑控制的,据说他是设计成只要传送某种模式的电话按键声,连上电话线的电脑就会启动。”草薙一边看着手册一边说道。但自己就算唸出来,也完全不了解句子的意义。“因此,他才带着无线电话的子机到前岛房间去。因为前岛没有电话。”对于无法开口表达想法的前岛而言,电话只会令他焦躁不安,因此最适合他使用的联络工具是呼叫器。
“你要做甚么?”
草薙询问这对母女。
回到刚才的地点,还好小女孩还站在原地,一直盯着天上看。
“看起来是这样。”
“伸得直直的,很直很直。”
“这次的事件如果真的是某人蓄意的行为,”驾驶座旁的汤川说,“那目的究竟是甚么?杀人吗?”
“不、不是这样。他们俩原本就频繁地交换房间。”
“去哪裏?”
“是啊。”青年表情有点扭曲。
“话说回来,”草薙双手在胸前交叉,瞪着以前的羽毛球球友。“你甚么时候发现的?”
前岛不自觉地睁大双眼。
“虽然常常听到雷射这两个字,但没想到平常我们身边就看得到。”
“当然知道啊,那么严重。”
不得已,前岛只好拿起业务日誌,在今天那一栏写下:“我是哑巴,不能说话”,拿给男人看。
草薙转身回到公寓旁,一回去便见到某个男人从二楼的二○五号房走出,他立刻躲到一边。对方刚好走向草薙来的方向。
男人并没有对这句说些甚么,用与刚才一样的表情开口道:“我之后会再正式拜託你们。但是我想先确认你们是不是真的可以照我的希望加工。嗯,实际进行作业的是你吧?”前岛一边点头指着自己,之后又竖起两根手指。
一开始草薙并不晓得发生了甚么事,不过当他一想起眼前就是那个奇怪现象之后,立刻冲往那间工厂。
“目前甚么都不能确定。”汤川伸出右手中指,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少年的头比塑胶桶还早烧起来,这件事是重点。”
正当草薙出声呼喊的时候,突然身旁传出了机械的启动声。听起来像是马达,是草薙很熟悉的声音。
“别开玩笑了。在警方还没仔细调查从火场中找出了甚么东西,是不可能推敲出原因的。消防队一定也是这么说吧。”
汤川拿了两个马克杯走回座位。两个杯子都很丑,可能是哪裏的赠品吧,而且一看就知道平常根本不太洗。不过即使如此,草薙还是说了声“真是麻烦你了”,然后一副很美味地喝了一口咖啡。
“我当然只知道报上登的东西啊。也就是说,”汤川喝了口咖啡,继续说:“不知为何放在路边的塑胶汽油桶,又不知为何突然起火,烧到了一旁的年轻人──只有这样。”
“他也很倒楣哪。”草薙感慨地说,“之前因为噪音的关係无法录音;但是在发生事件后,因为自己杀了人心情大受影响,声音抖得根本不能录音。”
不过,前岛觉得丑话讲在前头没甚么不好,如果硬接下太困难的工作,麻烦的是负责实际作业的自己。
“被害者是甚么人?”
男人站在搬运大型机械用的铁捲门内侧,虽然个子很高,不过可能是因为戴眼镜的关係,感觉有点瘦削。但如果仔细看,他的肩膀很结实,从上衣袖子露出来的手掌,也很有肌肉。
“你如果要坚持那种保守的意见,我再给你新的情报吧。”草薙一边这么说,一边从上衣口袋拿出某个东西。
“关于这点,店家怎么说?”
“收到。”
发生的现象与第一桩事件酷似,放置在自动贩卖机旁的纸箱,突然起火燃烧,只是这次没有被害者。
正当草薙把车从事件现场开到直直往南的马路上时,之前曾经见过的小女孩就站在路边。就是事件发生当晚,在路上跌倒被草薙抱起来的小女孩。她和那天一样穿着红色运动服,也同样一直抬头往上看。
(不是塑胶桶,是良介……良介的头。)
草薙的爱车并没有被贴上违规停车的红单,安稳地停在刚才的位置。他掏出钥匙后,打开驾驶座的门,但汤川并没有要靠近车子的意思。
“是甚么?”
那么,究竟为何会突然起火呢?
“这样啊。”男人露出某些遗憾的表情。
接着进入正题,从草薙的询问开始。
“可是妈妈就是没看到啊。”
“甚么意思?”
“打扰了。”草薙脱下鞋子,走进房间。
“啊,这样啊……”
“陷阱?甚么陷阱?”
一敲二○五号房的房门,立刻就有了回应。门一打开,从缝隙间看见一个年轻人的瘦脸。他看起来比金森更年轻一些,尖下巴,苍白的脸颊。
今天晚上有三部摩托车,不过人数是五人,也就是有两台双载。他们刻意发出巨大、刺耳的引擎声,开始聚集在老地方。
“他们说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草薙知道汤川终于开始对这件事起了兴趣,他一边在内心偷笑一边拿出香菸盒。但正当他打算拿一根菸时,汤川默默地指着墙壁上的纸,上面写着:“禁烟!如果脑筋变得更差怎么办?”草薙扫兴地把菸收进口袋。
“我没有问附近邻居。因为我没看到,所以我想大概是这孩子看错了。”
抵达现场一看,数名男子站在一片漆黑的马路中间。其中一人是草薙的上司间宫警部。
“大概吧,他好像正好站在塑胶桶前方。”
“帝都大学的年轻副教授也举手投降了吗?”
他作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严重,当时完全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但是那的的确确是事实。
坐进车裏的汤川开口:“去咖啡厅之前,先在这附近逛一下吧。我想看一下街道的状况。”
喔,草薙暧昧地点点头,驱车前进,接着按照汤川的指示放慢了速度。但是沿街只有并排的住宅与小型商店,没有任何异样。
汤川要草薙记住这个地方。然后说:
“……那彷彿就像是等待暴风接近的时刻。首先是等待时的安静,接着气候开始转变,变成影子、蒸气吹向大地,空气中有轻微的压迫感。那种变化会压迫你的耳朵,让你在暴风来袭之前感到不安──”
“为甚么?是因为二楼比较容易往下看清现场,所以金森才在作案当天,找理由向前岛借了房间吗?”
──因为是很旧的机种,所以不能做太困难的加工──日誌上这么写着。男人似乎微微笑了笑。或许是对前岛特地表示做不到的谦虚态度,感到很有趣。
草薙歎了口气,苦笑道:
“的确如此。”
前岛点头,接着在日誌上写下:“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你想到甚么了吗?”
“喔,我真想知道你是根据甚么判断的。”
“她之前也是这样走路,所以就跌倒了。”
那就是金森。草薙对于第一次见到两人时没有询问他们的工作地点,感到懊恼不已。
“我刚才听她说了件有趣的事,她说看到了红色的线。”
汤川急切的语气让草薙没有时间多想。他放开煞车的同时,便转动方向盘。
“算了,讲给你听也没有用。倒是,要不要去咖啡厅?我想一边喝咖啡,一边整理思绪。”
“对、对,没错。我记得是晚上十一点左右,这孩子突然跑到外面,说她看见了红色的线。”
这个亲切的青年叫金森龙男。据他表示,住在二○五号房的前岛一之,耳朵完全没有问题。
“没有,因为我摸不到。”
“人不一定总是做合理的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反而更多。”
不过如果这次事件真的是某人的犯罪行为,那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草薙连轮廓都无法掌握。
“正是如此。”
“哪有那种东西啦。真是的,看妳把衣服弄得髒兮兮的。”
“不,他没打算杀人。他只是想让塑胶桶中的汽油起火,稍微吓一吓他们而已。”
但是拿回设计图之后,男人并没有马上回去,反而看着立在墙边的瓦斯桶。那裏有各式各样的瓦斯。
“请问你知道刚刚这附近发生火灾吗?”草薙表明身分后,指着T字道路的方向问道。
草薙离开窗边,不自觉地看向旁边的音箱,那裏放着一本文库本,是雷.布莱德利的《火星记事》。
前岛指着架子,用手做出触摸的动作,接着两手比了个不行的手势。所以男人似乎也了解了他的意思。
前岛把头上下摆动。
那最好,前岛点点头,把设计图还给男人。
“那真的是线吗?”草薙问小女孩。
“大概吧。”
草薙坐进SKYLINE,发动引擎,从后照镜可以看见汤川走回方才的马路。
“然后啊,进了房间之后,她果然要我戴保险套。我才不想戴咧,所以打算装傻,没想到她居然有带。所以只好戴上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先用指甲把套子前面弄破,这样一来就跟没戴一样啦。她因为我戴了套子,所以很放心地让我射在裏面。事后她啰啰嗦嗦了一堆,我就说破掉了也没办法啊。反正我给她的名字跟电话都是假的。”
“那也是我不懂的地方之一。”草薙沿着街道,指向东侧。“你看,那边可以看到酒类专卖店的看板,对吧。我们只知道好像是从那边拿过来的。”
“我有工作想拜託你们,我听说这裏可以帮人做很精密的加工。”男人的声音不带感情,令前岛觉得不舒服。
“不过,另一名员工也住在同一栋公寓。”
“你对那个事件了解多少?”草薙问。
草薙看了汤川的脸好一会儿后,用力起身。
“你真过分。”
“电浆?刚刚那是电浆吗?”草薙问道。刚才汤川说的话他完全听不懂,不过他很熟悉电浆二字。
“但是,我完全没想到另一名员工才是犯人。我一直认为那个前岛是犯人,因为你说他就住在现场附近。”
“还不知道。总之,我已经先设下陷阱了。”
就在这个时候,汤川猛然拉起手煞车。车子瞬间减速,并激烈地左右摇晃。草薙慌张地踩下煞车,把车停住。“你在干甚么!”
那些人看来是遭到报应了──草薙嚥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这实在不是警察能说的话。
“啊,那一次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她礼貌地低头致谢。“请问,这孩子怎么了吗?”
“红色的线?”果然没听错,草薙眯起眼睛仔细地盯着小女孩指的方向,不过还是没看到任何东西。“我甚么都没看到啊。”
四
“住手,电源部份还露出来,很危险。”
(甚么都可以。你们当时在做甚么?)
“搞不好会怀孕耶!”
但是有目击者,便是从三天前便开始监视的刑警,也就是草薙。
草薙望向汤川。物理学者双手在胸前交叉,皱着眉头盯着小女孩的脸。草薙不禁想对他说,露出那种表情会吓到小孩的。
草薙不禁苦笑,汤川顽固的个性跟学生时代一模一样。
男人进入时田製作所,打算湮灭罪证时,草薙开口叫他。
“我好像可以理解。”
“要用这道光来欢迎每天努力为人民维持治安的草薙刑警,似乎有点不够亮哪!”
草薙睁大眼睛。“你是说他们说谎,结果还是他们故意在汽油上点火的吗?明知道自己会被烧成重伤?”
“可是电视台的记者说,塑胶桶上或许有甚么装置。”
“我早就猜到你来的目的,所以才特别準备了这个。”汤川指着刚才的微波炉。
拿出可乐后,他无意间往自动贩卖机旁边一看,看到那裏放着以前没看过的东西。
听到这裏之后,草薙按下录音机的停止键。
“所以他使用了镜子。如果从工厂笔直地发射雷射,可能只能命中第一个街角的电线桿而已。如果他使用表面镀金的镜子调整位置,便可以正确命中那条T字道路了。黄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反射雷射。”
“很抱歉,你先回去吧。”他对草薙说道,“我要稍微散步一下。”
“你去问她。”汤川说。
前岛在日誌上写着:“你是要问花屋路的意外吗?”,递给男人。
“没错,金森要录音的时候,便向前岛借录音器材。当他录音时,前岛就去金森的房间。”
(头髮……他后面的头髮,突然冒出火燄,接着他就倒了下去。我们吓坏了,接着一瞬间火燄就包围住我们……接下来就甚么都不知道了。)
“朝向哪裏?”汤川问道。
“还可以。”草薙与汤川握手答道。虽然汤川看来弱不禁风,但他曾经是羽毛球社的王牌选手。草薙曾和他打过多次练习赛,每次都是一场苦战。此时握住自己右手的力量,又令他想起当初的时光。
他要去的房间位在三楼,门上贴着写有副教授与学生姓名的纸张,旁边则是表示目前状况的磁铁板。学生似乎全都去上课了,汤川的名字旁边则是“在内”。草薙看了下手錶,确认已经稍微过了约定好的两点后敲门。
音箱裏传出非常开朗的声音。
他望向漆黑的寂静夜晚,故乡的景色在脑海鲜明地甦醒了。那是个牵着妹妹的手在路上散步时,不论遇见了谁都会温柔地向自己打招呼的小镇。
(我想请教起火时的状况,在那之前有没有发生甚么怪事?)
听到草薙这么说,汤川笑了出来:
“就是不知道,才会来找你的啊。”草薙一脸不高兴地抓了抓脑后,露出认真的表情说:“我认为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才没有那么上面,就在那边而已。”小女孩指着上面的方向,但草薙真的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哪裏。
“是你认识的人的小孩吗?”汤川问,他的口气听来很不高兴。草薙想起这男人从以前就讨厌小孩。
“我叫你快倒车,回去刚刚那个女孩那裏。”
“电浆有容易在同一地点发生的性质。如果在那附近又发生同样现象的话,那么我的想法就没错。”男人敲着瓦斯桶对前岛说:“打扰你工作,真是不好意思。我会重新检讨加工精细度之后,再来拜访。”
正当他想开口说“这样走路很危险喔”的时候,小女孩似乎被甚么东西绊倒,摔了一跤,接着放声大哭。
“近得很,窗户一打开,就可以看到左下角的现场。”
“我不知道,可是真的很细、很直喔。”
时田製作所距离此次事件现场非常近,位在距离现场约二十公尺的某条小路往左转的尽头,从路口可以看到工厂正面的窗户。
“不要跟我开玩笑了。我是认真地来请你帮忙的。”草薙严肃地说完后,汤川微微地耸耸肩,接着露出了笑容。
就是读不下去,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净想着其他的事情。而所谓其他的事情也就只有那件事。
“才怪,我才没有!”小女孩一副即将放声大哭的表情。
“是甚么事呢?”
“妳好。”草薙向小女孩打招呼:“膝盖已经好了吗?”
草薙没料到有这种事,还好对方有事先告诉自己。如果傻傻地去问话,一定会很尴尬。
“这样啊,这本书很难读呢。”
“根据少年们的证词,”草薙无视汤川的自问自答,开始说明,“死亡的山下良介似乎是站在这个位置。”他走到距离自动贩卖机两公尺的地方站着。
“没甚么特别的变化。反正我早就习惯学生素质年年下降了。”汤川一脸认真,看来不是开玩笑。
“简直就是用来做有声书的工作室嘛。”
“没错。本来是金森住一楼、前岛住二楼,当天是相反的吧。”
“为甚么?”
那男人出现时,正是一天的工作结束,他正打算切掉主要断路器的时候。他不知道男人是何时、从哪裏进来的。当对方突然出声说“打扰一下”的时候,前岛一之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停止。
一名年轻人大声地嚷着他听不懂的事,其他人听了之后全部齐声哄笑。他们的声音迴荡在安静的街道,这裏一到夜晚根本不会有车经过。
男人放慢脚步,首先走近一旁并排的机器。
“你不能只从这些事情,推理出甚么结论吗?”
在那之后,伴随着激烈的爆炸声,火燄袭击了他的身体。
草薙回头看着汤川,汤川似乎并不是随口乱说。
“他说那只是证人的错觉而已,因为太过震惊,记忆混乱了。但是我问了其他人,他们也说是那名叫良介的少年头先烧起来。”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操作方向盘。过了一个路口之后道路变得更狭窄,更往前进就是连续不断的转角。不过景色没有太大变化,都是并排的狭窄民房与公寓而已。偶尔会有大型建筑物,看来应该是镇上的工厂,这一带有不少大公司的下游工厂。
“是这样吗,那个部份的条件放宽一点的话就可以试试看啊,嗯嗯。”男人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颔首。“那我今天先把设计图带回去,明天再来一趟吧。”
(是塑胶桶烧起来吧?)
“尸体怎么样?真的只有头烧掉了吗?”
“唉呀,真的是很无聊的事。上星期的……嗯,甚么时候呢?”
“怎么样?”草薙看着汤川。
“真糟糕。”
汤川一直站在草薙身后,然后在草薙耳边低声地说:“你问她那真的是线吗?”他似乎真的很讨厌自己开口问小孩事情。
“请节哀顺变。”
窗户正下方是南北向的马路,交通流量很少,这一段时间,完全没有车子经过。草薙想起刚刚金森说这裏是安静街道的事。
“金森的妹妹是盲人,所以他才会去当义工吧。而且就算接受了训练,也不是简单就能做到。更令人惊讶的是几乎没有甚么专用的机器,基本上是义工们自己準备。虽然一般的录音机就可以,不过一定要使用特殊的麦克风。金森也只买了专用的麦克风。”
“此外,金森使用前岛的房间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大量的书。实际上,金森到目前为止录音的书,大部份都是前岛的。事件当晚,他似乎正在录《火星记事》,那也是前岛的书。”
六
事件现场的T字道路即使在白天也没甚么车子经过,因此草薙才能不管道路狭窄,毫不客气地把开来的SKYLINE停在马路上。
“看样子你对那群人真的很火大。”
“是针对那个叫山下良介的少年设计的吗?”
趁他在泡咖啡的时候,草薙拿出手册,重新看一遍案件的概要。
“没错。”
(嗯……我、我在抽菸吧,然后在听良介说话。)
对啊,草薙不自觉地发出声音。的确如此。
“当时你在做甚么?”草薙继续问。前岛身穿Polo衫与长裤,房间裏也还没铺牀,应该尚未就寝。
“学校方面怎么样?你现在是副教授了,应该有很多事要忙吧。”看着同伴的白衣装扮,草薙问道。
“它为甚么会出现在那裏?”
“他的耳朵比我们一般人要好得多,所以他应该也很气那群人才对。”金森一边走上扶手生鏽的楼梯一边说。
“对了,有一件事我怎么都想不通。”汤川说。
三
“对。”
所谓老地方指的是东侧马路的尽头,那裏设有公车站牌,放着白天等车的人可以坐的长椅。那群骑摩托车的年轻人,似乎很喜欢一直坐在那裏旁若无人地大声喧哗。更周到的是,长椅旁还有饮料自动贩卖机。
草薙点头同意汤川的感想。
草薙回头望着汤川,意思是他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虽然想开个玩笑,但是金森并不捧场,反而一副愣住的样子;前岛则是默默地看着窗外。
草薙尾随在后,他很清楚男人的目的地。
“结果如何?”草薙问道。
山下连叫都没叫一声,就这样慢慢地倒向前方,彷彿大树燃烧后倒了下来。
“甚么啊,原来是这样。”
虽然草薙想说:“居然还责备女儿,妳自己大半夜跑出来看火灾,才比较离谱吧。”不过他还是默默地把小女孩交还给母亲。
“其实,我还要请教一件事。”男人大概察觉到前岛的视线,竖起了食指。
“基本上肉眼是看不见雷射的。但是如果碰到某种物质,就可以看见反射光。像氦氖雷射只要碰到烟雾,就会显现出红色的直线。那个小女孩会看到,可能刚巧雷射光碰到了灰尘吧。”
“嗯……”汤川站在自动贩卖机旁边,把右手手掌水平地伸到胸前的高度。“四个塑胶啤酒箱的高度,大概这么高吧。”
“哥哥,你好吗?东西已经寄到了,谢谢你寄给我这么多好像很有趣的小说。託哥哥的福,我现在也很喜欢小说了。前阵子,你寄给我的派翠西亚.康薇尔的女法医系列,让我好紧张喔。这次寄给我的小说中,好像也有她的作品,我很开心。但是这样一来我就变得睡眠不足了,真是有点伤脑筋。哥哥,你要小心不要感冒喔。妈妈到三天前为止都还在发烧,不过不用担心,已经好了。我也很健康,我最近常常被唸吃太多。我摸了摸肚子一带,的确多了点肉,不过只是多一点点肉也没关係嘛。你下次甚么时候可以回来呢?可以回来的时候,记得寄信给我。你工作一定很辛苦,不过还是要加油喔。春子。”
“看来只好等问过被害者了,不然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间宫摇摇头。
“你以为那些人想得到的东西,我们会想不到?鉴识人员详细调查之后,并没找到任何特殊装置的痕迹。”
身有残疾的前岛,当然会帮金森的忙。而且就算在金森的房裏看电视,他也会戴耳机,也是担心金森不小心会录到杂音。
“好。”
汤川赶紧将一旁插座上的插头拔起。的确,微波炉背面的盖子开着,那裏接着草薙完全不知是甚么的机器。
草薙压抑着厌恶的情绪,记下了这件事。只要一碰上出现死者的案件,他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差。
他十九岁,一年半前高中毕业后,进入一家油漆公司工作。但是他嫌这个工作时间太死、薪水又少,在三个月前辞职了。一年来所赚的钱,全花在二手摩托车与电玩上。他与父母同住,生活不成问题,可是父母却无法忍受儿子成天无所事事。他受不了父母的啰唆,不想与他们打照面,才会深夜仍在外游蕩。
小女孩一开始露出警戒的神色,不过似乎还记得草薙的长相,表情缓和下来,微微点头。
“放电现象与电浆有密切关係,因此我才会问你这件事。”
“之前是甚么时候?”
“我想说的是,幽灵的真面目一向都很无趣。路边有装着汽油的塑胶桶,旁边是几个还不成熟的年轻人,然后那个塑胶桶起火了。这不是很容易联想到的吗?”
“你想说甚么?”
前岛端正了自己的姿势。
“你还要看别的地方吗?”他问汤川。
“不知道,你看那个。”间宫指着倒在路旁的物体。
“对不起。”草薙从年轻人背后叫住他。
“喔,搜查一课课长也是这么说的吗?”
其中一名叫做山下良介的玩伴,开始讲起最近搭讪到的女孩子。山下一向以自己的长髮为傲,总是会一边说话,一边把头髮拨到后面。和彦站在自己的摩托车旁边听他炫耀,另外三人中,两人坐在长椅上,剩下一人跨坐在摩托车上。
“好好好,一切遵照老师您的指示。”草薙伸手找着口袋中的钥匙,举步走向车子。
“他说是那群小鬼太粗心大意的关係。”
“甚么?”
此时的和彦与其他三人,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宛如慢动作播放的画面。
从他轻咬着下唇来看,可见他平常就对那群人相当不满。
和彦叼着万宝路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面,投入钱币后按下可乐。随着空咚空咚的声音,大瓶可乐掉了下来。
“所以金森才没办法很迅速地操作雷射设备,等他发现光轴上有人时,已经来不及了。”
“请问窗户在哪裏?”
“我记得……”草薙想起当晚的情况,说道:“她说甚么红色的线。”
其他人不怀好意地笑着回应,山下良介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
“你看过吗?”金森问道。
停下车子之后,草薙走近小女孩,汤川跟在后面。
“这样啊……我可以进去一下吗?我想看一下窗户外面。”
(怪事……?)
前岛抱着等您再度光临的想法,对男人鞠了个躬。男人用与对待一般人无异的态度对待自己,令他非常高兴。
“没甚么,那只是氦氖雷射而已。”
“你说这话真是让人遗憾哪。我可是以这种方式来表示我要帮忙你的决心耶。”汤川刷地一声拉开窗帘后,捲起白衣袖子走到草薙身边,伸出右手,问道:“最近好吗?”
“我知道了。”草薙回答间宫的同时,望向周围的住宅。他发现就在一旁街角的某栋公寓,还有几间房间灯亮着。
“可是詹姆士.庞德曾经拿着手枪大小的雷射枪射穿装甲车的车体。”
草薙咂舌:“装甚么神秘。”
“为了产生高功率的雷射光线,必须让含有二氧化碳的雷射气体高速喷出,也必须让高压电稳定放电。所以设备自然会很大。不过即使是那么大的雷射设备,要切断数公厘的钢板也不是简单的事。”
不久后,年轻的物理系副教授停下脚步,抬起头来。
前岛两手插在长裤口袋,冷淡地摇摇头。
“嗯,在那个叔叔的头那边。”小女孩指着汤川的脸。汤川又一脸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託这么摆放的福,多少挡住了一些外面的吵闹声。”青年说道。
“装有汽油的塑胶桶在哪裏?”
听到草薙这么问,青年打开房门,说道:“你看了就知道。”
“总之先喝杯咖啡吧,不过我只有即溶咖啡而已。”汤川起身开始用小瓦斯炉煮水。
“是这样啊。”
物理系位在一栋四层楼的灰色建筑裏。光是从下往上看,就让草薙的决心萎缩下来,他想应该是因为自己生来便是理工白癡的关係。
当他下车走向现场时,一名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小女孩,从前方走过来。小女孩长得圆嘟嘟的,大概是小学一年级或幼稚园大班的年纪。她不知道为甚么边走边盯着上面看,好像在找甚么东西。
“然后,”汤川走出道路外大约两公尺。“死亡的少年大概站在这裏,面对着自动贩卖机。”
“谢谢你的帮忙,很有参考价值。”草薙对青年道谢。就算毫无收穫,还是要向协助者道谢。
“他不能说话,没办法出声。该说是哑巴吗?”
“川本的喜筵上啊,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大家都穿黑色礼服,就只有你穿灰色西装。”
前岛继续写:“果然是电浆吗?”
“好!我带你去。”
这下连汤川也没料想到吧,草薙心想。
“我不知道是不是只针对他,说不定是针对他们所有人,只不过刚好只有山下死亡而已。”
于是草薙查看了室内。这是间只有个小厨房,大约有八张榻榻米大的单人房。牀舖、书架与玻璃餐桌,就是青年所有的家具。餐桌上有支子母机电话,不过草薙心想,这裏应该是用不到子机吧。书架上没有放书,摆满了录影带与生活杂物。
“去设陷阱。”汤川只有半边脸露出微笑,接着便下车去了。
“只要一到週末,这裏就吵得要死。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裏来的,到半夜两、三点都还在吵。这一带明明很安静的……”
“正是如此。”
“妳看到了甚么?”草薙再度询问。
他翻开手上拿的《火星记事》,刚好是“一九九九年二月 义拉”这章的一半。他不知道已重读这裏多少遍了,有好几个段落都可以背起来了。这样下去,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读完。
五
大学的物理系副教授举起一手打完招呼后,从铁捲门旁边的门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也有可能是别人放了塑胶桶,年轻人不知道裏面是汽油。不过总之也没有不是他们做的证据。反正他们可能都有抽菸,身上应该带着打火机。”听到汤川这么说,草薙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是○点四公厘的线吗?”男人盯着线切割机,问前岛。
“从现场找到的只有塑胶桶而已,真的只有这样。”
其实这件事情到底该叫做案件,还是只是单纯的意外,身为警察的自己也还不清楚。
“才怪,明明就有。”小女孩不服气地鼓起脸颊,“妈妈来的时候,明明就还看得到。”
“可是你刚才不是示範给我看了吗?”
“甚么,雷射也有很多种吗?”
“嘴巴不行?甚么意思?”
“……回头一看,丈夫戴着面具。那是个用银色金属加工製成、没有表情的面具。为了隐藏感情所使用的面具,做得与丈夫瘦削的脸颊、颈部、眉间完全贴合。面具闪动着光芒,丈夫手拿着凶狠的兇器,一直盯着这边。那个武器──”
那是老旧的二楼建筑,几扇玄关大门朝着东西向道路并排着。南侧是阳台,与马路成反方向。似乎只有边间才有窗户,而能够目击到案发现场的房间,只有位在东北角的那一间。
“这就是刚才那个魔术的真面目。”他对草薙说。
见到他这样,草薙忍不住微笑:“他们两人为何换房间,对吧?”
他像是突然想起甚么似地靠近音响,按下开关,更换录音带,再按下播放键。
“你相信他们说的话?”
“但是烧起来了。”草薙挥着拳头。“只有头先烧起来。”
“原来还有一个人啊。不过没关係,反正你在。我可以看一下机器吗?”前岛点头,反正他常常看老闆带客人看机器,而且也没甚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二○五号?是你正上方的房间吗?对,是有这个打算。”
“那种事就算过一百年也办不到。”汤川断然地否定了。
“不过,雷射不是都是笔直前进的吗?”
“咦?街道的状况可以作为参考吗?”
“这个嘛……”青年歪着头。“我当时在看电视,所以有听到那群人吵闹的声音。”
“妳在看甚么?之前妳也在看天空吧。”草薙一边说一边望向天空。
母亲摇头道:
那群人并不是暴走族,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年轻人而已。其中两个少年头髮染成棕色,一个把裤头拉到腰部以下,剩下两人没甚么特徵,最多是其中一人蓄着及肩长髮。
“那不错啊,很有道理,没甚么好质疑的。”
“是吗?”
“这么说,他住得离事件现场很近啰。”两人暂时先回到车上后,汤川问道。
但实际上他们发愣的时间只有数秒。和彦的右眼角瞄到刚才看到的新闻纸包开始燃烧,直觉到自己会有危险。
(头?)
他自言自语,却还是没有浮出任何灵感。
“她一直这么说。”看来这场争执已经反覆过很多次,母亲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头……烧起来。”汤川将两手在胸前交叉。“像火柴棒一样,只有头先烧起来。”他开始低声喃喃自语,“不是魔术却烧起来?就算是在路边表演吞火的街头艺人,头也不会烧起来。”
(等一下,你是不是说反了?应该是先被火燄包围,然后你朋友的头髮才烧起来的吧?)
他的房间位在东北方角落的二楼,从东侧的窗户往左下望,可以看见尽头是北侧马路的T字道路。
“很直?”
“你要去哪?”
“是吗?”
“妳没有摸它吗?”草薙又问。
“发现甚么?”
“倒是你那边,”汤川说道,“才比较麻烦吧,尤其是这两、三天。”
装着即溶咖啡的马克杯,还是一样髒兮兮。但草薙心想,如果要继续和这男人打交道,他一定也得习惯这个杯子。
“你到这附近问问看吧。这么吵,应该还有不少人醒着。你去问问房间灯还亮着的住户。”
“对了,你刚刚说甚么要帮我的忙。”一边说话,草薙一边伸出手要摸微波炉。
草薙按下开关后,录音机传来细微的说话声,他将音量放大。
“是啊,就是这样。”草薙抓抓脸颊。
“人家明明就告诉妳在那边,可是妳一直说看不到、看不到,结果就真的看不到了啦。”
“这是你的?”草薙问前岛,他点点头。
“因为我要设陷阱,让那个现象再发生一次。”
“果然还是很难吗?如果做不来的话,能做到甚么程度就做到甚么程度吧。”男人毫不客气地盯着室内状况,并沿着墙壁走着。接着他注意到架子上的某个零件,拿起来放在手中把玩。那是某家公司订製的汽车零件样品。
正在做记录的草薙抬头问道:“是被烧死的吗?”
草薙盯着汤川手上的东西,说道:
他闭上双眼。自那晚以来,这条街道再度恢复宁静;但讽刺的是,如今的他却承担不了这样的静谧。每当他夜晚独自一人待在房裏,一种宛如坠落无底深渊的孤独与恐惧就侵袭着他。
在走回车子的那段时间,汤川一直沉默不语。草薙知道他正在思考红线的事,但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个部份吸引了汤川的注意。当然草薙也不知道红线的真面目是甚么;总之他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打扰汤川的思考。
“就是这样,直到那群年轻人出现为止。”
“当然是根据装了汽油的塑胶桶。我无法想像那是有人无聊放在那裏的,应该是有人为了引起火灾,故意放的。”
“正确地说是二氧化碳雷射。”汤川订正草薙后点点头。
前岛指着图面的几个部份,接着用拇指与食指在眼前比出约三公分的间隔。
“有的时候可以。”
“别摆出那么不高兴的脸,你应该也看过氦氖雷射吧。演唱会的时候不是会使用雷射光吗?就是那个。”
“也就是说,”男人继续挥了挥右手。“有出现过电浆吗?”
“可是人家看到了红色的线嘛,真的看到了。”小女孩边哭边说。
那看起来的确像是装灯油用的塑胶桶,因为侧面严重烧燬,已经看不出原形了。
他站到窗边,拉开窗帘。那天晚上的事,或者该说惨剧,在脑海裏复甦了。
“那群年轻人啊……”汤川不愉快地皱起眉头。
完全烧光了──
“雷射设备最重要的是光的行进路径的调整。不这么做,不但无法针对目标输出,也不知道雷射光会如何射出。如果只是为了调整路径而使用高功率的雷射光,是非常危险的。因此调整时会使用无害的雷射光,就是氦氖雷射。”
“这裏很快会再发生同样的奇怪现象,到时你要立刻来这裏调查。”
前岛看到深夜的来访者有一方是金森似乎稍微安心,但看着草薙的眼中还是隐含警戒。
“这样啊。”汤川点头打开车门。
一身白衣的男人站在窗帘旁边。他个子瘦长,皮肤白皙,戴着黑框眼镜的秀才长相与学生时期完全无异。就连浏海在眉毛上方剪齐的髮型,也与以前一模一样。
“啊啊……”汤川半张着嘴。“我一听到是从少年的后脑开始燃烧,就猜想可能是跟雷射有关。不过真正能确定,还是因为红线的关係。”
接着,他在那裏发现了某种东西。草薙并不知道在楼梯上的是甚么,只知道那与怪异现象脱不了干係。
但他没有再多注意那包东西,他拉开拉环,一边喝着可乐,加入了同伴的谈话。其他四人正在谈论最近在闹区认识的女高中生。哪个女孩子最容易拐上牀呢?──说到头还是在讲这些。
草薙慌慌张张地跑到小女孩身边,抱起她,发现她膝盖流血了。
“我真的看到了,红色的线。很长很长的线,真的有啦。”
“所以当时会看到红线就是……”
前岛转向后方,指着放在窗边的电视。
根据名片,男人似乎是某着名大学的物理系副教授,令前岛有些紧张。
附近居民对那群少年的评价极差,说那群人不管已经深夜了,在甚少车辆往来的安静地段,旁若无人地在街上飙车、大声喧闹,甚至还乱丢垃圾,令附近居民头痛不已。
汤川两手在胸前交叉,开始在自动贩卖机旁边来回走动。草薙不知道为甚么不敢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如果是塑胶桶先烧起来,然后火燄再烧到少年的头,不是应该脸先烧起来吗?因为死亡的少年是面对自动贩卖机站着的。可是目击者少年们都说是从后面的头髮开始烧起来,为甚么会从脸的相反方向烧起来?”
所幸前岛将汤川所说的话告诉金森,陷阱才能成功。走错一步的话,特别设下的圈套就白费了。
“刚才的孩子好像在找甚么。”汤川开口,“是气球吗?”
“不用了,去喝咖啡吧。”
“你们可以做到这种加工吗?”男人从上衣内袋掏出一张纸。製图纸上,用杂乱的线画着零件的形状。从对于加工精细度的描述与指示,可知这男人不是外行人。
草薙前往帝都大学理工学院物理系第十三研究室是在怪异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
事件发生时的饮料自动贩卖机,下半部一片焦黑地被放置在现场,有人在饮料橱窗的地方贴着一张“故障中”的纸。
“原来如此。”汤川颔首,接着起身。“那么我们去看看吧。”
站在草薙眼前的人不是前岛一之,而是金森龙男。他应该住在那栋公寓的一○五号房才对。
“真是严厉啊。”
渐渐地光芒越来越暗,最后消失了。在光芒消失的瞬间,窗帘被拉开了。
“我跟你讲件有趣的事吧。美国曾经彻底分析目击飞碟的人的证词,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看错东西。其中最多的是把某个天体看成了飞碟。最常被看错的是金星,不过也有人把月亮看成飞碟过。”
七
“没想到竟然是雷射光啊。”他放下杯子,歎了口气。
“嗯,是啊。”青年回答。
“头烧起来了?”
当他想起那个声音是微波炉的同时,眼前突然出现火燄。仔细一看,原来桌上放了台小型微波炉,当中的电灯泡正在发光。而且不是普通的发光法,裏面有火燄在摇晃。
“劝阻?怎么可能。”青年耸肩,微微地笑了。“当今的日本,没有人会做这种事吧。”
“等山下倒下,雷射就按照预定让塑胶桶起火了。”汤川将眼镜中央稍微往上推。“金森是用远距离遥控启动雷射设备吗?”
他在心中喃喃说道:“我不是为了碰上这种事情,才离开家乡的。”
当他读到这裏,听到机车的引擎声逐渐靠近。他拿着雷.布莱德利的《火星记事》,站到窗前,稍稍地打开了窗帘。
工厂位于T字道路再往前一个路口后左转的尽头。第二次事件发生之后,警察前来打开窗户,才看见了那台雷射设备。
“那裏面。”青年指着书架,“因为没地方放,所以就放到窗户边去了。”
“原来如此。”
“对,已经看不到了。”小女孩一脸遗憾地说:“之前明明看得到的。”
“我认为正确顺序是少年的头先烧起来,之后才是塑胶桶。就最后烧得精光来看,应该是被施加某种热能。也就是说,不知道甚么热能以少年、塑胶桶的顺序传递。但是如果出现那种高热的话,其他少年应该也会发现才对。不过据你所说,他们一直到塑胶桶中的汽油烧起来为止,都没有感觉到高热。”
“那不是保守,只是用常理推断而已。那是甚么?看起来像小型录音机。”
“因为先烧到延脑,山下良介恐怕是立即死亡。”草薙说出从法医那裏听来的事实。
草薙不禁抱怨:“真会吊人胃口。”
“是不是星期五?”草薙说道,“妳女儿说是火灾的晚上,就是星期五的晚上。”
“当然是问红线的事啊。”
“汤川,你在哪裏?”
这间房间的格局当然与金森相同。只是东侧的窗户,不像金森一样被挡住。草薙首先注意到的是与这狭小房间不相称的高级音响以及大量堆在地上的录音带。草薙自己解释前岛应该是个超级音乐迷吧。此外堆在墙壁边的文库本数量,也令草薙惊讶。其中没有杂誌,几乎都是小说。
“请问你当时在房间裏吗?”草薙看着贴有一○五数字金属板的房间门。
“首先要考虑这个可能吧。毕竟,真的死了一个人。”
“雷射啊,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上次是甚么时候?”放开手后,草薙问道。他的意思是两人上次见面是甚么时候。
“好啊。”草薙递出马克杯。
“我做这个实验是因为报上登了电浆的说法,心想你一定有兴趣,我个人目前则没任何看法。或许是电浆造成的,也可能不是。甚么资料也没有,没办法做任何假设。”
“很多女人是很有逻辑的,最起码跟毫无逻辑的男人一样多。”
“如果这个现场可以全部放到微波炉裏面的话,那就另当别论。”汤川笑也不笑地说。
事件当时,草薙问前岛人在哪裏时,前岛指着地板。草薙以为是指在房间裏;实际上,前岛的意思是在楼下的房间。
汤川不知何时开始撑着脸颊,但镜片后面的眼神显示,他并不是觉得无聊。
“对,不行。我想要一个人走一走。”汤川斩钉截铁地说。草薙从十几年前就知道,当这男人这样讲话的时候,说再多都没有用。
事故现场的T字道路在左下方,此时还可以看见有几名调查人员在现场来回走动。
回过头来的青年,看来约二十出头,个子很高,穿着灰色工作服,大概是刚去完便利商店,手上拿着白色袋子。
走出时田製作所的汤川,先越过草薙的车往前走,确认四周没人注意自己之后,再绕回来坐进驾驶座旁的座位。
“你要再喝一杯即溶咖啡吗?”
“事故发生的前后有甚么奇怪的事吗?像是很大的声音或是你有看到甚么?”
“她说她看见红色的线,又说看不见,不知道到底是甚么意思。”
“我们是这么认为,不过还缺少决定性的证据。”甚么意思?前岛歪着头看着男人。
“从你的房间可以看见事件现场吗?”
“辛苦了。”间宫微微地点头。身为搜查一课股长的他身材矮胖,脖子也很短。虽然看似温柔敦厚,眼神却相当锐利。虽说是刑警,但他全身散发出认真勤奋的工匠气质。
“似乎是塑胶桶裏的东西烧起来的样子。”
这么一问后,前岛面无表情地指着房间地板,彷彿是表示“在房间裏”的意思。
“甚么啊,真是不可靠。”一边这么说着,草薙一边发动车子。要是在这边拖拖拉拉,被前岛看见就糟了。
“妳也看到了吗?”
“我听她这么说之后也到外面来看,可是甚么也没看到。”
(没甚么特别……总之大家都只是在听良介说话,然后就突然烧起来了,很恐怖。)
汤川一脸“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听小孩哭”的表情,拉了拉草薙的衣角,于是草薙向母亲道谢之后,离开了那裏。
“那群人是指骑摩托车的那些人吗?”
接着汤川把微波炉的拉门打开,拿出裏面的东西,那是装在金属烟灰缸中的电灯泡。